毛泽东诗词美学特征
时间:2011-10-09 20:51 来源:张家界国学网 作者:伍大荣 点击:次
毛泽东诗词美是一座高峰,一个宝库,发展的总体特征是“崇高”。
毛泽东诗词的崇高美,可以从高度、宽度、密度、浓度、力度、速度、跨度等多维度切入。
从高度看,毛泽东偏爱一个独特的视角:俯视人生,审查历史。“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从宽度看,毛泽东经常调遣一系列硕大无朋的意象:高山、大河、汪洋、大海、春天、玉宇等,营造了壮阔的氛围,奠定了伟岸的雄姿。“丈夫何事足萦怀,要将宇宙看稊米”、“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从密度看,一是意象的排列组合密集,二是结构的起转承会缜密。前者如“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诸如同词牌的两首“沁园春”,一首“长沙”,一首“雪”,充分体现了体式绵密的特色。“长沙”上阕写山、林、江、舟、鹰、鱼,有远有近,有动有静,有高有低,一气呵成,引出“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总括。接着由景而情,发出了浩然长叹的“天问”、“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下阕由现实转向回忆,由物而人,由“独立”而“百侣”,衔接自然天成。结句同样是深沉追索,“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语气、体式与上阕遥相呼应,浑然一体。
从浓度看,有色浓、情浓、意浓之类。据不完全统计,毛泽东诗词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色彩词是“红”字。有16次之多,其中专写“红旗”的就有7处。“红”字在毛泽东诗词中,兼有色、情、意三浓之美。读到《沁园春·长沙》中的“万山红遍”,我们不得不浮现出“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景象,这是时令之色,又是岳麓山之景,真切动人,情意盎然。联想到当时正处于革命低潮,诗人的价值取向、心理尺度、乐观情怀,都不言自明。《喋恋花·答李淑一》亦有三浓之美。
从力度与速度看,毛泽东特别喜欢用动词“飞”、“过”等,一是取凌厉之势,二是取迅捷之姿。“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有声,有色,有威,有力。一个“过”字,势如破竹,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长江“天堑”,蒋军江防不堪一击,我军一跃而“过”。毛泽东潇洒自如、指挥若定的统帅风度跃然纸上。从跨度看,毛泽东诗词包括物理时空、心理时空的有形和无形的跨越。有形的跨越如:“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开形的跨越如:“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最令人称奇的莫过于《贺新郎·读史》的开头了“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起首五个字,写出了人类起源的亿万斯年。二三百万年的石器时代,七个字就轻轻巧巧的交代了过去。物理时空变换的,有“弹指三十八年,人间变了,似天翻地覆”;心理时空变换的,有“尊前谈笑人依旧,域外鸡虫事可哀”,物理、心理时空兼而有之的,有“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七律·到韶山》)等。这些时空大跨度的切换,上天入地、驾古驭今,入内出外,秉事伦理、熔景裁情,表现了极大的涵盖度、蕴藏量和爆发力。
毛泽东诗词美学品格有一个生长、成熟、发展的过程,这里只谈毛泽东诗词美学品格的发展期(1927-1959)这一个时期是毛泽东诗词美学发展的成熟期。他许多脍炙人口、光耀诗坛的杰作,都是这一时期的产物。这一时期历时32年,其间毛泽东大起大落、大波大折、大悲大喜、大开大合,经历人生际遇的惊涛骇浪,体验了情感世界的波澜曲折,人生和情感都达到了巅峰与极致。毛泽东的诗词,也忠实记录了他的征战生涯、建国方略和心路历程,创造了承前启后、独树一帜的辉煌篇章。这一时期的代表工作,如《菩萨恋·黄鹤楼》、《采桑子·重阳》、《忆秦娥·娄山关》、《七律·长征》、《念奴娇·昆仑》、《沁园春·雪》、《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浪淘沙·北戴河》、《蝶恋花、答李淑一》等等,无不回肠荡气,令人叹绝。战争年代,九死一生,毛泽东抒慷慨,寄豪情,诗风苍凉自不待言。作为马克思主义政治家、军事家、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他洞察风云,紧握战机,胜券在握,于危难中看到光明,于挫折时坚信胜利,诗词品格崇高也自在情理。问题的特殊之处在于毛泽东把悲壮和崇高这两种不同诗路、不同诗风结合得如此浑然自如,如此相得益彰,如此水乳交融,这就不得不令人对毛泽东诗词美学个性惊讶了。这里最典型的要算《菩萨蛮·黄鹤楼》。1927年春,轰轰烈烈的大革命面临夭折,在党的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被排斥在大会领导之外,正确的主张遭到否决,毛泽东心情的苍凉是不言而喻的。词中的“茫茫”、“沉沉”、“苍苍”、“龟蛇”、“锁大江”等意象,既是景语,又是情语,与毛泽东此时此地此心此态,十分吻合,抑郁、悲怆、忧患、感叹、百感交集。尤其是一个“锁”字,自身的遭际,革命的危机,愤懑的情愫,忧患的呐喊,尽在其中。外景内情,交相煎迫,铸成了上阕令人窒息的凝重氛围。然而,毛泽东绝非等闲之辈和无为之将帅,他以天下为己任,系革命胜负、民族存亡于一身,他在悲愤中奋起,以酒酻江,寄情江涛,心潮逐浪,拍天而行,一“酻”一“逐”,正是毛泽东此刻的心境写真。下阕笔锋一转,意境翻新出奇,沉郁中透出豪强,扼叹中昂扬的心理运行轨迹,也是毛泽东诗词美学风格雄浑的情感基础。
毛泽东诗词美学特征具有超越的个性美。所谓“超越”,即对习惯和积弊的突破,对传统和自我的超越,它是人格的提升,是诗美的飞跃。这种“超越”型的诗词美学个性,从毛泽东的一生经历和创作实践来看,可分为文化超越、军事超越、政治超越和理想超越四个方面。
文化超越。辛亥革命爆发后,在时代风云的激荡下,青年毛泽东在长沙求学,开始了他人生之旅第二阶段,也开始了他严格意义的诗词创作的文化超越。毛泽东深受湖湘风气的感染,求学之余,呼期引辈,结队漫游,他们联句唱和的诗作,还没有跳出传统文化的陈囿。但在雪耻、图强、兴邦的时代主题里,接受了新文化的滋润,也一步步迈出了文化超越的坚实步伐。作于1923年的《贺新郎·别友》,置儿女情长于革命理想之后,表明了毛泽东诗词美学超越的曲折心路和初步成功。而作于1925年的《沁园春·长沙》,则集中而鲜明地表明了毛泽东诗词文化冲刺的气势和辉煌,“指点江山,激扬文学,粪土当年万户侯”。审世度势,拷问人士,睥睨凡生,大气磅礴,使这首词成为毛泽东诗词创作的第一个高峰,树立了毛泽东文化攀升,破旧立新的第一个里程碑。
作为一种文化品格,它贯穿于毛泽东诗词创作的始终,是毛泽东诗词审美特征的独特色调。中期表现为军事文化、政治文化的超越,晚年,表现为理想文化的超越。作为一种诗词文化品格模式,诸方面的超越都蕴含着强烈的感情色彩,呼应着鲜明的时代风云,刻印着独特的个性心态。文化超越的心理模式,凝结着独特的毛泽东诗词的文化类型,有别于古往今来的洋洋大观者,使毛泽东卓然屹立中国诗坛,并使这种独具魅力的文化超越的独特个性成为诗词美学研究的崭新课题。
军事超越。毛泽东军旅诗词,从散见于多家出版社出版的不同范围的收录来看,包括1948年5月作的“五言韵语”“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之类的通俗体民歌风,大约有30多首。始于1927年的《西江月·秋收起义》,迄于1949年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时间跨度22年。写于1928年秋的《西江月·井冈山》是一场战斗的写真,也是军事超越诗词美学特征的典型化表现。“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敌军围困的形势多么严峻,而众志成城的红军又是多么英勇。“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敌军的败退,显示了红军的胜利,也显示了毛泽东指挥红军敢打敢胜的文化心理的胜利。从此,开始了毛泽东诗词的军事超越历程。《忆秦娥·娄山关》更是绘声绘色地渲染了这种超越的英武。“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漫步从头越。”这种气壮山河的意志力量,把超越心态推上了极致。写于1935年10月的《七律·长征》和1949年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一个写长征胜利到陕北,一个写渡江作战胜利解放南京,屡战屡胜的喜悦心情跃然纸上,声情并茂,景情交融。“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百万雄师过大江”“人间正道是沦桑”。正义战胜邪恶,革命取得了胜利,毛泽东诗词军事超越的特征也辉耀于世。诚然,这种超越,这种胜利,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这里面充满了艰难险阻,充满了孤寂,即使获得重大的战争胜利,仍使诗人有深深的孤闷。把握了这种超越,我们将会从一个别致的视角,重新审视毛泽东的军旅诗词,发现毛泽东诗词美学的超越魅力。
政治超越,是指跳出某种现存政治模式,政治思想的框框,超越某种僵化的教条,开创富有革命和现实意义的新思维、新格局。这种为马克思、列宁所提倡的革命首创精神,在毛泽东诗词中表现得非常突出。见之于行,形之于诗,就构成了毛泽东诗词政治超越的个性特色。
理想超越。早年,毛泽东写诗立志,发出了“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宏愿,立下了报仇雪耻的决心,作出了“鲲鹏击浪”、“中流击水”的奋斗目标。这些诗词表达,还是朦胧的。即以“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惊世骇俗的洁问而言,仍不算明晰的奋斗目标。大革命失败,一时前途渺茫,促进了毛泽东深入思考,“黄鹤知何去?”这前途的黄鹤,理想的黄鹤,渺无踪迹,何处追寻?毛泽东选择了武装斗争、走上井冈山的道路。这个时期,毛泽东军事斗争的目标十分明晰,固而在毛泽东诗词中,就有了非常生动、形象的写照。“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这是《清平乐·蒋桂战争》中的描绘,说的是土地革命:“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说的是军事斗争,要打倒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仍然是要打倒蒋介石。随着中国革命的胜利推进,毛泽东的战略眼光逐渐穿越华夏大地,奔向了全人类的范畴,“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明确地表达了追求“世界大同”,构建“和谐世界”的理想。50年代初期,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欣欣向荣,万象更新,毛泽东风尘仆仆,巡视大江南北,视察长城内外,留下了许多描绘理想蓝图的壮丽诗词名篇。《水调歌头·游泳》、《七律·送瘟神》、《七律·到韶山》,都交织着历史现实和未来的多重画面,透视着对和平建设与科学发展的巨大热情和豪迈理想。
毛泽东诗词的审美价值,体现在它的创造精神、人格力量、民族智慧方面。
说毛泽东诗词富有创造精神,从诗词美学的高度来考察,它符合时代、人民、文艺、理论多方面的需要,一方面,它成了时代的号角、人民的歌手、文艺的楷模、理论的范本;另一方面,它凝聚了中华民族的情感,包孕了20世纪中国社会的心态,昭示了民族精神的源头——继承——发扬的三重意义。毛泽东的诗词世界,肯定了天——地——人的三元存在,穿透了历史——现实——未来的三维时空,跨进了自然——社会——宇宙的三极空间,它统摄万有,把这一切对象化、人格化,从客体的博大、雄浑、秀丽、崇高、悲壮走向了主体的审美自觉和自足,完成了超越和独创,熔铸了独具才华的美学个性。
毛泽东诗词之所以称为民族的巨大精神财富,是因为表现在它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人格力量上。这种人格力量、是意志之力、道德之力、凝聚之力。毛泽东的人品和诗品,拥有一种民族人格建设的价值,也拥有一份学术品格建设的价值。这种价值,由于毛泽东的创造,赢得了永恒的意义,它并没有因为毛泽东个体生命的消失而消逝,相反,它以毛泽东式的审美个性融入了中华民族智慧的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之中,构成了历史价值、现实价值、未来价值的多重叠合,永远放射出灿烂的光辉。
说毛泽东诗词化成了中华民族的巨大精神财富,还体现在它把民族智慧推向了新的辉煌,找到了民族智慧在21世纪乃至将来发生、发展新契机。毛泽东诗词涌动着一股深沉的生存意识,构成了强大的审美磁场,使它具有强大的吸引力。毛泽东诗词以一系列澎湃的水的意象系列和高耸的山的意象系列,组合成了力的涌动和力的凝聚,使毛泽东诗词拥有雄健的力源和诗风,这力源和诗风,最终演绎成了20世纪中华民族的心态特征和文学特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毛泽东诗词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得到了全新的阐释,把中华民族百年沧桑、百年愤怒化为气壮山河、声震环宇的声声呐喊,使中华民族的抗争、崛起、报兴、腾飞得到了永垂史册,光耀诗坛的诗化表现。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毛泽东诗词传达了中华民族百年心声,使它成为中华民族的心灵积淀史、情感演义史。中国诗学上提炼出来的富有民族特色的诗论精华——“思无邪”、“诗言志”、“诗教化”,渗透到毛泽东的诗词世界,转化成了毛泽东的诗词美学特征——诗化政治、诗教人生、诗绘理想。这是一个极具价值又极富魅力的诗论课题。
总之,毛泽东诗词写民族、写社会、写人生、写情感、写性灵、写个性,创造了一代民族的审美心理,这种诗词美学品格,具有全球眼光、全人类意义。
(作者系张家界市社科联原主席、研究员、张家界国学教育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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