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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当代中国农民的思与行”之走近安金磊

时间:2011-10-02 12:47 来源:《家庭百科报》第558期  作者:奇英 燕光  点击:次

安金磊:1970生人,男,河北省枣强县东紫龙村农民,生态自然农业实践者。衡水农校毕业后,在国营农场工作。从1995年开始不用除草剂、化肥、农药,进行生态有机农业实践。2000年,辞去国营农场工作,回村承包40亩农田进行生态自然农业实践。2004年,应邀出访泰国,还在云南、四川登上了“农民生计与可持续发展”论坛的讲台;在“2006最具行动能力三农人物”评选中,成为32名入围者之一。许多人到他的小型农场参观学习,参观者同吃同住同劳动。您要是去了,也一定会深受感染的。

 

 

他本是紫龙村里散淡的人

车子从衡水再往南行半个多小时,便到了那个过去名不见经传,如今因“有仙则名”的小村——东紫龙。这是华北平原典型的农业村庄,红砖瓦房被树木环抱,村庄四处是庄稼,稼禾以粮棉为主,间或有一些辣椒和花生。此时正是棉花还未现“大喷花”,玉米正在“撇棰”的时节,地里的人少,村中的青壮年大都出去打工,只有一些中老年人和孩子留守家中。

安金磊家在东紫龙的东头,一条小巷子的中间。因为有当地工作站同志引路,我们直接来到他门前。他家正在修院墙,雇请的师傅正在往家里倒土,人家一看便知我们是拜访安先生的,先让到屋里歇息,并告知安金磊去外面买物料去了。

安家的院子宽敞,南北二排房屋,院子里摆放虽不散乱,却有几分随意,几只乌鸡在院子里随意觅食,一匹大马膘肥体壮,正在马棚里享受农忙前的轻闲。南房顶上安装着太阳能热水器,院中沼气池伸出的细管直接引到炉灶上,这让院子朴拙中又多了几分现代感。   

朋友介绍说,安金磊夫妇享受着清淡的生活,粗茶淡饭,赤脚布衣。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觉得辛苦,反而乐在其中,认为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在他家南房的储藏间里,摆了一地的蔬菜,朋友说,这些都是安金磊自己种的,纯正的绿色无污染。他吃的面是自己种的小麦辗的,油也是自己种的油葵榨的。“我们是没有他这样的口福的!”朋友羡慕地说。

 

 

安金磊家草木扶疏的小院 

神秘的地头小屋

既然“寻隐者不遇”,我们便自作主张,去村东他家的40亩地“看风景”。

顺田间小路大约走二三里,便到了安金磊的田园。这片土地一部分“休整”一部分“劳动”。“休整”着的是刚种过油葵和土豆的地,有些土豆还未收获,已被旺盛的草漫盖,收获后的油葵茎杆也不削割,就在风雨中自然地枯荣。“劳动”着的土地种了玉米,中间套种了黄豆、芝麻等,作物们“和睦相处”,长势良好。

地头上,是安金磊家打的深井,为了帮助村里解决吃水的问题,又圈上了一座三四米高的水塔。水塔的旁边,是一间门窗紧闭的小屋。我们猜测纷纷,有人说是安金磊看庄稼用的,因为他家的庄稼、果蔬比别人家的品质好,所以常有人来偷;有人说里面放粮食和棉花的,有时家里放不下,这里充当临时仓库……

等见了安金磊后才知,这个小屋是个安装水泵电闸的地方,也放了一些常用的农具,还有一张床。春夏秋这三个季节,他常常到这里来住,看天上的星星,听鸟叫蛙鸣,还听庄稼生长拔节的声音。他说,静下心来,你真的能够听懂小动物们的语言,那种声音奇妙无比,那种天人合一的感觉别人无法体会。

人们心中的家园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安金磊的事迹不胫而走,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前来参观学习。

记者在安金磊家巧遇到深圳的丛林先生和武汉的刘丹女士母子。他们已经住了多日,与安金磊一家同吃同住同劳动,亲同一家人。

刘丹女士五年前认识了安金磊,中国农大毕业的她对安先生的思想和作为非常敬服,她说,自己也很想在当地搞一下这种自然农业的尝试,但运作起来并不容易。“我的朋友也做过,累得总想哭,因为自然农业费力气,其成本消费者不愿承担,经济上算账感觉划不来。”刘丹的口气里充满了向往和深思。

刘丹的独生子叫周小树,他和妈妈在安先生家生活得很有规律,上午背一遍《论语》,然后去地里摘豆角。周小树无拘无束,阳光而快乐,像是这里的小主人。

丛林先生是在深圳鹿鸣学堂学习时,跟安金磊的儿子安志诚认识,才有缘来这里的。丛林直言自己是来调整身心的,他非常喜欢安先生的“农民之道”和“生活之道”。他说:“跟安先生一起去地里翻地、种白菜、收土豆,身心舒畅,吃得香,睡得也香!”

他说:“安先生并不另类,他同周围的邻居和朋友处得很融洽,大家也越来越认同他的做法,只是没有勇气和智慧去学习和实践。”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安金磊终于回来了,开着拖拉机拉回一车脚手架。他的个子不高,有些瘦小,光脚穿了拖鞋,典型的农民打扮,只是神情有着别样的安静与低调。

帮着安金磊卸完车,终于能和他面对面交谈了。

问及他为何种地不施化肥,他说:“如果把土地比喻成母亲,我觉得用这样的方式使用土地,岂不是在往母亲身上撒毒?”

问及他为何对自然农业爱得如此深沉,他说:“自然包括人,还包括动物、植物和微生物。人在自然里面,不过是生物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没有什么伟大、崇高与尊严可过于强调。”

问及他这种耕种方式与市场经济是否不相对接,他说:“我不把土地当工厂,因为工厂是讲效益的。我的粮食不和市场对接,只和健康消费对接!现代农业对生态破坏的代价无法用钱衡量,当前,对土地修复型耕种比开发型更重要,包括水源、动植物的生态保护。”

   问及粮食产量的重要性与生态农业可能产生的矛盾,他说:“土地的超负荷劳作只是在努力适应着人类刺激性的生存,比如用大量粮食瓜果转化生产酒、肉、蛋、奶、饮料,还生产反季节蔬菜等。试问:现代人真的必要这样吗?”

   安金磊谈话语速不快,一句句都从心里吐出来,中肯且深刻,眉宇间还锁着淡淡的忧思。与《家庭百科报》记者交谈,他有着几分亲切和自然。他说:“《家庭百科报》是弘扬传统文化的一张好报,我看过很多期,我也帮助报社联系采访过吴蓓老师。今后,我要将我的一些想法整理一下,给你们投稿,大家一起为恢复生态自然系统鼓与呼!”

   临近中午,他留大家吃饭,语气真诚而实在,像是面对多年的老友。他说,朋友来了也不麻烦,就是馒头、青菜、土豆、米汤。凡来我这里的,还没有到饭点不吃饭就走的呢! 

  

“一个当代中国农民的思与行”之对话安金磊

 

土地不应该成为生产工厂,农民应该怀着敬畏、感恩之心,像侍奉母亲一样去侍奉土地 

记者:身为农民,您是如何理解农民和土地之间的关系?

安金磊:土地是一个整体环境,是有生命的,它靠阳光雨露等自然条件生存,是一个活的生态系统。土地不应该成为生产工厂,成为生产五谷杂粮的车间。它应该是五谷杂粮自由、快乐生长的自然环境,全部是非人为的自然状态。现在是一味地多打粮食,片面追求高产,忽视土地、人类、自然的健康问题。为了高产,农药、化肥、塑料地膜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使用量越来越大,对环境的污染造成了生态的负价值。没有合理的生态布局,以经济效益为前提,人是在超负荷地劳动,农药是在超负荷地使用。这都不是一个正常的、有责任心的农民。农民应该了解生态,了知天地,熟识万物,对自然生态有整体全面的认知。这是做一个农民最基本的标准。土地是活性的,农民应该怀着敬畏、感恩之心,像侍奉母亲一样去侍奉土地。

记者:化肥和农药可实现增产增收,您的劳作付出了很多辛苦,亩产量却不高,这对您生态农业的积极性会不会是一种打击?

安金磊:人必须有原则地去做事,价值观应该建立在与所处环境的和谐共处上。如果去压榨、豪夺,无视生命的本在价值,这是一种对土地生命不计后果的迫害。用化肥和农药是近些年才普及的,在人类漫长的耕种史上刚刚出现,它出现的时候,在欧洲被称为“绿色革命”,这样的评价和称谓显然是个错误。不惜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以高产为目的的耕种,与自然生态不可能达成和谐。只有在不影响环境的前提下种粮,土地才能保持健康状态,农业生产才能持续发展;在此基础上的粮食产量,才是一块土地真的产量,才是一个农民劳作应该有的正常“收入”。一亩地的产量屡创新高,只是重量,不是能量。就像高密度种植的庄稼,很难受到充足的光照,在有限的空间内,每株作物得到的营养会比合理密度种植的庄稼少很多。虽然产量很高,十几颗粮食的能量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合理密度种植的一颗。

记者:按生态农业的标准,一亩普通的农田打多少斤粮食是正常合理的“收入”,是不是可以引进高产作物来提高产量?

   安金磊:每个地区都有各自不同的气候特点,年降雨量不一样,降雨密集的季节不一样,风向不一样,气温不一样,光照也不一样。依据气候特点,种植布局适合的一些品种,全面地考虑种植的生态因素,包括对地下水的使用,有些作物用水量比较多,若当地降水少,需要抽取地下水浇灌,与地下水资源的保护就形成了矛盾。生态农业兼顾了万物的存在,顾及了它们的生存感受。古人的耕种方式都是自然生态的,自觉中形成了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意识,对风雨雷电怀有敬畏,对大自然的开采掠夺很小。但现在这些理念却似乎成了新兴的东西,化学农业在农业史上才几十年的历史。若按照正常的生态标准生产,本地以一亩地来计算,棉花产量380斤左右,小麦600斤左右,玉米杂交品种800斤左右,传统的玉米在500到600斤之间。

 

记者:目前,人类需要大量的粮食用于家畜饲养、工业制造。如果发展生态农业,有可能造成工业用粮短缺的困局,面对矛盾人类应该怎样抉择?

   安金磊:人类应该有理性的生活方式。我们必须要吃肉,必须要喝酒,必须要吸烟,这种必须为我们带来的利益究竟在哪儿?人为的固化的东西太多,人的欲望越多,需求就越多,各种各样的消耗也就越多。以前我们吃肉少,对身体健康没什么影响,现在吃肉多了,反而出现了高血压、心脏病等诸多状况。

为满足吃的欲望,我们大量地养殖家畜,就要把粮食大量投入其中。饲养动物用去大量的水,用去各种资源,对环境也造成污染。人类只在受到了自然的报复、负面的影响后才去反思,应该理性地判断人类生活的真实需要。

还有很大一部分粮食用于酿酒,酒对人的身体有一定的好处,合理地饮用,可以活血化瘀。而现实是大量的酒用于各种应酬,远远没有按照标准科学饮用。在酒桌上本来喝四两酒就足够了,为了所谓的“交情”和“热情”,四斤酒还不够用。喝醉后全吐出来,这是巨大的浪费。到医院里去输液打点滴,药品制造也和粮食有关,再次间接地消耗了不必要的粮食。如果合理饮酒,百分之十的酒也用不了。酒瓶的使用也越来越追求个性化,有瓷的,有陶的,有玻璃的,一旦打开整只瓶子便废掉了,不能再用。包装酒瓶的纸盒子都很奢华,造价不菲,光是酒瓶和纸包装的使用就用掉了很多资源。

 


农民应该是“通天地、识万物”的“田园人”。是人类把昆虫生存的食物链破坏了,
导致它们无食可吃,才不得不猛吃庄稼。

记者:现在很多农民进城务工,一些耕地上建起高楼,您怎么看待城市化对农业的影响?不种庄稼会有更好的收入,您坚持种庄稼的热情和动力从何而来?

安金磊:城市化的“化”字是一个“人”一个“匕”首的“匕”,“化”字就是对自己人性的剖析。大多数人热衷于工业化,希望发展城市化。这要掌握一个度,调节本地的生态良性发展,土地是用来满足本地区人的衣食需求,这个需求不能够违背和打破。占用土地也许会有很高的经济补偿,但是损耗的生存价值怎么补偿?提供衣食的土地丧失了,衣食的来源又在哪里?

许多因素造成农民对自己的这个职业没有好感,农民是一个单向的个体,土地就像是一个工厂,种地是为了赚钱,赚的钱不多,所以不愿种地,便选择“逃离”。他们所想的不再是生产粮食的实用性,不再考虑好的粮食才能给人们带来健康。农民在我眼中,应该是“通天地、识万物”的“田园人”。我愿意和自然在一起,不能“逃”,不能离。和自然相处得和谐美好,作为一个人,一个物种,种地是我存在的价值。

记者:人与自然之间,耕种者扮演什么角色才能与之互惠互利?您的庄稼也经常受到虫和鸟的“危害”,为什么您不直接“消灭”,还要善待呢?

安金磊:天地和合,万物生长。在动态系统中存在,才能不被冲撞。土地的所有收成,并不全是人的付出,阳光雨露,自然万物都有一份功劳。包括鸟类和昆虫,也在帮你种粮。它们是自然生态中的一分子,土地和庄稼离不开它们。昆虫可以帮助庄稼授粉,提高产量,如果我们把所有的虫子都灭掉,那结果是什么。向日葵要结出饱满的葵花子,需要昆虫授粉。人们一见到虫子就如临大敌,就想喷农药,这样一来,把负责授粉的虫子也给杀掉了。虫子的食物不是单一的,它们的食物很丰富,并不是专吃庄稼的。是我们人类把虫子生存的食物链破坏了,导致它们无食可吃,才不得不吃庄稼。鸟类也是如此,人类活动占据了鸟类大量的活动空间,使它们的觅食地减少,不得不去吃庄稼。不是我们创造了自然,是自然创造了我们,我们创造不了生命,只有去尊重生命,尊重所有生命的规律,不能妄作,妄作凶,是不合道的事情。

记者:相对于季节蔬菜而言,反季节蔬菜容易遇到病虫害,如果去除了化肥、农药等因素,吃这种蔬菜对人有害吗?

   安金磊:一年分四时,有立春、春雨、惊蛰等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都对应着自然万物,它们应时而生,应时而衰。我们种反季节蔬菜的价值在哪里?有很多食物是不需要吃的。我们本地的食物,水果、蔬菜已经可以保证我们的需要。如果要吃一些外地和外国的食品,就要消耗很多资源。反季节的东西,也要看我们的身体需要不需要。比如,茄子是凉性的,夏天天气炎热,吃茄子有清热适血的作用,对身体有好处。所以夏天吃夏天长的食物,对身体有益。冬天寒冷,再吃茄子就不好了,脾胃虚寒的人尤其没有好处。

 

记者:自然生态的耕种方式,需要投入极大的耐力和体力,有没有想过出于保护土地的目的招聘一些人来,在您指导下扩大自然生态耕种面积?

安金磊:土地需要人的劳动、粪肥、水、种子。用高兴自在的心情去种植,你就感觉不出辛苦,没有怨言。用厌恶的心情去耕作,得不到快乐和健康,永远觉得付出太多回报太少。其实,土地不需要大量耕种,需要的是精心维护。人的生存范围和空间有限,不可能种一千亩、一万亩,做好自己范围内的事情更有意义。任何人都有机会去明白什么是自然生态,不能因为我是自然生态耕种,就去多种一些土地,拿过别人的土地来种,不给别人自我觉醒,认识自然生态的机会。真正的自然是不需要耕种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下一代比自己更好,如果用这种态度耕种,像看待下一代一样看待土地,土地的健康生存就能一直延续是自然的,人类其实不需要耕种、占有那么多的土地。

(本文摘自:《家庭百科报》第558期,文/奇英 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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